第35章 他的全部
医院的急救室里，混杂着仓乱的脚步声，消毒水的气味，还有时不时悲恸的哭喊。
这是生死博弈的地方。
见到沈云青的时候，他已经醒来，那一幕，周航此生不能忘记。
那个平时打球一流，满脸写着不屑的寡言少年，此刻正虚弱的躺在床上。他面色的白深得发灰，平日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大的身躯，竟瘦削得不堪一击。
周航当下有些害怕，他小心翼翼的绕过床边层叠摆放的复杂设备，设备通着管子，他恍然意识到那些机器管子里的血液全部来自于沈云青的身体。
他第一次真切的体会到恐惧。
周航试探着去握沈云青的手，却感受不到他的温度。良久，那手指轻微的动了一下。
沈云青睁开了眼睛，无力感让他发不出声音，他非常迟缓的抬了一下嘴角，似是微笑。
“没事的啊......你会好起来的！我妈妈是护士，她会照顾你的！”
周航握紧了沈云青的手。他很快就想到乔意，刚说出这个名字。他明显感觉到沈云青的身体颤抖了一下。
他看见沈云青眼角的湿润，他伸手去擦：“你放心，我不会说。你别激动，我懂......你放心！”
沈云青闭了一下眼睛，又睁开，喉结滚动了一下，他微微调动手指，触碰了周航的手。
走出病房，周航含着眼泪拥抱了妈妈范晓燕。他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距离。
范晓燕虽然犹豫，但还是告诉了儿子这个消息。沈云青危难之际，生死之际，比起此刻的心痛，遗憾的打击恐怕会更猛烈。
“儿子，没事，他能挺过去。今天情况比昨天好。”范晓燕细声安慰着。
周航的眼泪控制不住：“妈妈，你们一定要救救他！”
......
跨年的那个夜晚，沈云青告别乔意，坐在回家的车上。
雪天路滑，车子开得很慢很慢。沈云青的眼睛一直望着窗外，他一次又一次把车窗上的雾气抹净，车窗变得明净。他看见路上一拨一拨的行人，他们聚集在一起，围拢在一起，迎接零点倒数。
这本该是一个美好的雪夜。雪花缓缓飘落，覆盖了这座城市的霓虹，虽然灯火朦胧，雪却把夜晚点得更亮了。
烟花璀璨萦绕，人们都怀抱希望，和过去告别。
沈云青的手上黏满水汽，他看着车窗从明净到模糊，又从模糊到明净。他想，自己何时能撇清这一身的桎梏，甩下这一身的窘迫，满怀期许的，和爱的人，一起迎接新年的钟声。
沈云青想念着乔意，乔意是他的全部。
可他这一身空得什么都没有。
沈云青一无所有。
乔意温暖了他，他却什么都给不了她。
少年淹没在这无声的情绪里。
那天夜里，沈云青狠狠地发起了高烧，他倒在房间的地板上，身体不停的颤抖。就在快要昏沉下去的时候，他收到乔意发来的信息，她说，新年快乐，云青！我们要一直在一起。
沈云青逼迫自己清醒，他挣扎着从地板爬到床上，他蜷缩起身体，握紧手机给乔意回了信息：
我爱你。
新年快乐！
心脏跳得厉害，喉咙里不自觉的发出声音。终于，他昏沉着睡去。再醒来时，已是第二天下午。
他还活着，他以为昨晚会睡死过去。
汗水湿透了床铺，寒凉侵骨。
身体的热度已然消散，他觉得自己好了。
沈云青拖着飘忽脱力的身躯，拧开房间的门，他口渴得厉害，想去找水喝。脚步还没迈出去，心口传来阵阵剧烈地搐缩，他痛得倒下，他喘不上气。
冯玉欣听到动静上楼查看，发现了昏倒在房门口的沈云青。
......
穿着白大褂的人走来走去，有人喊他的名字，他想回应，但说不出话。
一会有人扒开了他的上衣，他惨白的上身暴露在空气里，好冷。
一会有人在他手臂的肌肤上插入了管子，他的血液被抽走了。
沈云青睁着眼睛，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按压，被戳痛，被拔走了什么，又被装上了什么。
他清醒的感受着每一次疼痛和抽离。
沈云青在清醒的某个瞬间里告诉自己，你要活着。你要好好的活着。
“沈云青，你要好好活着，我会看着你的。”
他想起乔意说的话，他要做一个守约的人。
......
乔意对于一切浑然不知。她发出去的每一条信息，都会得到秒回。
秒回的人是周航。
乔意问你在干嘛呢？
“沈云青”回在看书，你也要乖乖复习。
乔意问今天吃了什么呀？
“沈云青”回吃了汉堡，点的外卖。
周航代替沈云青回复着乔意，幸好她没有发现。
乔意会在每一个早上问早安，亦会在每一个晚上道晚安。
......
跨年的大雪过后，栾北迎来了近20年来最冷的寒潮，只是那最冷一天的天空，却是久违的晴。
乔意对沈云青说：你要多穿一点。
她想了想，又把这条信息删除。沈云青都不出门的，再冷的天，他都待在家里。
于是乔意对沈云青说：你要多吃一点。
她收到回复：好的，我会变胖。你也不要减肥哦！
乔意傻傻地笑了，再见面一定是胖胖的沈云青。
很快就要放寒假了，寒假过去就是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。
然后，就要高考了。
再然后，他们就可以相见了。
虽然只能和沈云青发信息，但乔意的心里已经很满足。毕竟他们还不到完全自由的年纪，能够不被反对，相互陪伴已经很好了。
她很知足。
乔意走在紫林大道上。她走路的时候故意往里靠靠，因为沈云青曾经走在她的身侧。哪怕他此刻不在，乔意也要留着他的位子。
就像教室里她的左侧，那个位置已经空了好久。可乔意每每侧目，都能想起沈云青的身影，还有他那双深邃的沉醉的眉眼。
乔意深吸了一口气，她搓搓手，又捂捂脸，抬头看看天空，栾北竟然也有这般清透的冬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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