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突然而至，对不知情的王奶奶来说，确实莽撞得过于不礼貌了。
但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女儿已经受伤进了手术室，他哪还坐得住等着去慢慢接触沟通。
庄局长隐了隐自己过于外放的情绪，擦了擦眼角，朝王奶奶伸手：“我是庄思凝的亲身父亲。”
“承蒙您照顾，我女儿才能平安快乐地长这么大。”
沈沅舟霎时撩起眼皮定在庄局长脸上。
王奶奶一听这话瞳孔猛然放大，整个人都僵了。
她哆嗦嘴皮，好半天才发出声音：“你……你是凝凝的亲生父亲？”
庄局长默默收回手，点了点头。
“既然当初放弃了不养，现在又跑来做什么？”
沈沅舟冷笑，像一个炸毛刺猬竖起全身的刺来扞卫自己的领地。
庄局长视线落在沈沅舟身上顿了顿，没计较他的争锋相对，而是转头朝身后长廊道：“贺宇，你过来。”
“是。”
拐角处走出来一位他们见过的中年男人，西装革履，面容严肃，俨然是是那个谈生意合作的中年大叔。
庄局长朝呆呆地二人解释：“虎毒不食子，并不是我放弃养育自己的孩子，而是当时生下来还没离开养育室，就被人偷走了。”
“我调动所有能动的资源，也没追回，抓的人只说孩子在逃跑路上扔了，是死是活不知道。”
“这些年我一直都没放弃寻找她。”
贺宇把手里的文件递给王奶奶：“这是先生让我去做的亲子鉴定，以及拐卖婴儿的案宗记录。您可以过目。”
王奶奶颤颤巍巍接过，内心五味杂陈般复杂。
一时竟不知是喜大于悲，还是悲大于喜。
这种情况王奶奶其实早有预料。
庄思凝的名字其实不是她起的，这三个字是捡到襁褓婴儿时，那挂在脖子上的长命锁上雕的，她没改名字，就是为了方便亲生父母来找。
如今如她所愿，她理应高兴才是。
王奶奶擦了擦眼角的泪，抬头朝庄局长笑了笑：“找到了就好，找到了就好。”
“凝凝以后也有爸爸了。”
“只是我可怜的凝凝此刻还在手术室中，见不到你啊……”
庄局长满面担忧：“进去多久了？”
“差不多两个小时了。”
一旁的沈沅舟沉默不语，瞳孔幽暗，身侧的手紧紧捏成拳。
他讨厌这样的变故。
庄思凝有了爸爸，还会像以前一样疼他吗？
这样的变故，只让他有一种无由的恐慌。
很快手术室的灯熄灭。
庄局长身高体大，赶在沈沅舟前一步靠近医生。
“医生，怎么样？”
医护人员把人推出来，身上盖着白布，躺着的人双目紧闭，面容愈发苍白。
“手术非常成功，已经无碍了。”
等着的众人一听这话，悬着的心这才放下。
“辛苦了，医生。”
庄局长还想再问，主刀医生摆了摆手：“病人需要休息，有什么问题待会儿再说。”
庄局长赶紧侧身给医护人员让路。
等看着人被送进病房养护室，庄局长吩咐贺宇去把费用缴了，自己则跟主刀医生出去了。
一旁的王奶奶仍是担心，在养护室的门口望了一眼庄思凝，也跟了过去。
“有什么话，医生不妨直说。”
庄局长又恢复成儒雅绅士的上位者模样，说话不疾不徐。
“你是病患的父亲吧？”
庄局长点了点头。
医生把口罩取了，说道：“那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。病患确实脱离了危险，但是只是生命特征无碍，刚刚在手术室通过医疗设备扫描检查，患者的头部神经有受损，若是不能及时治疗，可能会造成患者长睡不醒。”
庄局长心往下一沉，眉头紧锁，果断道：“那就给她治疗，钱不是问题。”
医生摇摇头，叹息一声：“这边没这水平，神经的治疗还得去主星球，那边科技先进，有办法。”
他看庄局长面容肃穆，神色担忧，同为父亲他特别理解庄局长此刻的心情，又提醒道：“神经元修复成功率不到10%，要治得尽快转院过去。”
门口偷听的王奶奶手脚冰凉，心重重坠入谷底。
—
病房内，沈沅舟坐在庄思凝床边，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的人，生怕错过庄思凝苏醒的迹象。
“今天的课我还有很多地方不懂，你快醒来和我讲讲好不好？”
他语气轻如呢喃，室内除了仪器的滴滴声，无人回应。
沈沅舟委屈地垂下眸，眼尾像点了丹蔻一般染上红。
他伸手想去握被子上细白的手，一抬臂，看见自己满手脏污，他赶紧放下去边上的洗浴间把手里里外外洗了三遍才回来。
烟雾缭绕的粉色从庄思凝眉心飘出，漂亮得像烟火。
不。
过年的烟花，在沈沅舟眼里都不及眼前的烟雾一半好看。
这是庄思凝喜欢他的象征。
沈沅舟一直压抑阴郁的眸底这才有了几分欢喜。
“你听得到我说话是不是？”
沈沅舟过去床边，灰绿色瞳孔含着希冀。
他坐下握住庄思凝的手，软软的语气隐匿着些微委屈：“我想吃你烧的红烧虾了。”
话落，庄思凝眉心的粉色烟雾猛然升起。
似乎在给沈沅舟回应。
他心中涌上暖流，嘴角微微上扬。
只是很快，粉色烟雾慢慢飘散消失，随之涌现出的，竟是乌泱泱一片灰黑。
那种他在沅辉眉心处真切体会的厌恶颜色。
沈沅舟灰绿色瞳孔骤然紧缩，嘴角的弧度僵住，心宛若被一只手重重捏住，让他喘不过来呼吸。
他最担心最害怕的局面终于发生了。
“你是不是在怪我？怪我让你受伤昏迷？”
灰黑色烟雾浓郁如稠，张牙舞爪地嘲笑他自作多情，自作自受。
你果然还是讨厌我，厌恶我了。
沈沅舟眸底的光亮消失，喉咙一片涩然，内心只剩荒芜。
他竟诡谲地觉得现在这局面才是正常的。
对他满是恶意的世界里，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与众不同的人要和他做朋友？
大抵是妄想才是。
可他没让庄思凝来招惹他啊。
是她自己往上凑。
是她自己说要和他做朋友。
是她自己提的一辈子！
沈沅舟压下眼睑，挡住了眸底汹涌而出的阴郁疯狂。
他不想恨她的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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