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番跪拜叩首之后，便是千篇一律的开场白：“今日不必往日，来的也都是自家人，不必太过拘谨，日日议朝事，独唯这几日朕也能清闲与您同饮同欢，不必拘礼，不必拘礼啊……”
满满摆了一桌子菜这才终于可以动筷，虽说是家宴，却也免不了他们骨子里透出来的等级观念，皇上不动，地下便也个个都坐如泰山，就连我们这一桌，楼喧城不动，便谁也不起箸。
微微抬眼，一桌都是异样的面色。我身旁坐着的是姚舍屏，对面是楼锦瑞，再挨着的是楼笑尘。
楼喧城终于启箸，目光清寒。
总觉得今日与往日反差太过大，心里便也堵得慌，一是因为皇上与楼锦瑞的事，二便是因为楼喧城。
也不敢多瞧，转了眼却看见太子执杯盯了我这边，不确定了眨了眨眼，确定是错觉——他的视线直射在我旁边，姚舍屏的身上。
这……
便当没瞧见，低头余光扫了眼姚舍屏，清纯可爱的模样。
回了神，总觉全身上下像是被火烤一般难耐，收回眼，痛痛快快得跟楼锦瑞对了个眼，眉间一蹙：看我做什么？
得了我回应，他索性放下杯盏，在我面上定了焦，片刻都不离。
不慎惊觉楼锦瑞的眉目生得甚为多情。
忍不住心里乐了起来，却见楼笑尘端了杯盏，瞧了我正乐得欢。
来不及一眼瞪回去，便听得有人喊我名字。
“几日不见，六弟妹这身子骨是越发较小了，平日里不多吃，今日难得聚一聚，可得多吃些才是。”
与我说话的是姚婉屏，声声妹妹唤得亲昵。
我便与她笑：“多谢四嫂挂念了，四嫂也多吃些。”
“不知是我听错了还是离得远不曾听清，怎么倒是老听着六弟喊妹妹牵儿呢，妹妹的小名吗，怎么以前不曾听得你说起过？”
她虽与我只隔了姚舍屏，可毕竟是坐在一桌上，说话的声音怎么也能让一桌子人都听了去，即便是想躲也不成了。
原是想若是让楼锦瑞承认他叫错了便好了，可照他性子是断不会答应的，思量前后，终是将目光放在了楼笑尘身上。
“四嫂没听错，王爷喊的的确是我。亦是今日早上的事了，说也巧，刚下了场大雪，七弟来府上时便随口念了句‘忽如一夜春风来，千树万树梨花开。’王爷跟我说七弟打小便是出口成章的，七弟又说我的名字太过忌讳，也是，爹爹本就是个不懂文墨的之人，便也不懂这忌讳的说法，正巧我也说这诗写得好，七弟便送了我一个千字做小名来唤了。”
楼笑尘听得我一口气扯了一大推的谎话来，早已是端不稳手中的杯盏了，却又因为那么多人在，只得挂着笑与他们一一道是。
酒过三巡，觥筹交错之声也轻了不少，气氛也轻快下来，打趣声响起，停箸说话人多而起箸饮食之人少，突然传来两记击掌之声，循声望去，殿里霎时一阵安静。
“朕自登基以来，却极少与地下的弟弟们聚上一聚，今日借着大年三十，便想邀几位弟弟与朕一同道别间去叙叙话。”
一众好几人便随在楼谦成身后出了门。
端了满心地疑虑看着楼锦瑞和楼笑尘起身，三分促狭。
不时，席间的说话声便更加热闹起来。
正一个人出神，冷不防觉得有人来扯我手腕。
转头，却是姚舍屏。
她与我巧笑，然后眨了眨眼，低声道：“六王妃觉着无聊吗？”
微微吃惊，点头不是摇头不是。
她却又道：“舍儿知道六王妃信不过舍儿，不过舍儿很喜欢你。”
倒是让我大吃一惊了。
笑了笑问她：“我们才见我两次吧？”
她摇摇头，道：“其实不是的，舍儿第一次见六王妃是在六王爷府上，你和六王爷成婚的那日。”
“你不怕我？”
这回倒是让她疑惑起来：“我为何要怕你？”
“可是别人都怕我啊，你怎么就不怕我？”
“别人是别人，舍儿不管那么多的，舍儿只知道六王妃生得漂亮，人也不坏，最主要是舍儿自己喜欢就行了。”
我与我挑了挑眉：“你想去哪儿？”
“六王妃真聪明，这边无聊的紧，我们出去走走吧。”
我点头，简单推辞后便于姚舍屏离了席。
出门时，有宫女硬是要随着我们一同去，我侧头一看，便见她手上提了我的斗篷，心中暖意四起，笑着接过与她道：“要是王爷问起，便说是我不让你跟着的。”
她这才乖乖止了步伐。
我将斗篷罩在姚舍屏身上，道：“外头冷，披上吧。”
她与我俏皮一笑，倒也没有要拒绝的意思，扯了肩头的绑绳，道：“六王妃你真好。”
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，道：“你还小，自然是看到喜欢的就觉得好了。”
她不反驳，只说：“那我就是喜欢六王妃。”
我两静静在这宫里头走着，觥筹交错之声也渐渐远去，逐渐显露出这宫中原有的诡异幽深之气。
没想到姚舍屏对宫里的路况竟比我熟络甚深，领着我在宫中瞎逛，却不说要与我出来做什么。
半路，她突然停下，道：“六王妃，我到了。”
我随了她停下脚步，意味深长盯了她笑道：“你拿我做幌子，可觉得妥当？”
我突地便面色绯红起来，慢慢道：“姐姐也常说六王妃聪明，舍儿只是想找个机会出来而已，更何况，舍儿是真的很喜欢六王妃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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