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半截观音像便是老朝奉本人了。
他一改不夜唐城中的龙袍打扮，挥手赶走了殿内密密麻麻的老鼠，再一招手，隔空取来一方墨黑茶桌几把梨木香的圆凳，道了句：“坐。”
郑队背着手不说话也不动作，只是看着对方。
半截观音像上露出一抹苦笑，下一刻，她从神台上走下来，身形也跟着变成了正常人大小。
郑队这才和她一起落座。雷宗掌眼和火云宗执事哪里见过这等场景，愣了一会儿才坐下。
火云宗和雷宗的弟子则环绕左右，严阵以待。
我忍不住在心底叫了句乡巴佬。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老朝奉编织出来的梦境，只要老朝奉想，这梦境中出现任何东西都是有可能的。
周明毅凑我耳根子上。让我看，我这才留意到郑队偷偷在桌子下面给我们打手势，那意思是让我们小心点。
我们不敢怠慢，走到守楼大妖们身后。
老朝奉端起茶桌上的紫砂壶，给在座的诸位恭恭敬敬倒了杯好茶。
老朝奉这幅姿态当属罕见。
只不过郑队等人并没有喝茶的意思，老朝奉还解释了一句，说这里虽是梦境，但绝不会亏待各位，这茶水都是现实中有的。
我也注意到这紫砂壶内里有一圈茶锈，这在茶文化里叫‘茶山’，一些带有茶山的茶壶甚至可以单单地放进热开水，光靠热水便可化解内壁的茶垢，便可化水为茶，誉称“无茶也有三分香”。
看着紫砂壶内里的茶山起码养了数百年，一经冲水，顿时茶香四溢。
看来老朝奉并没有说假话。
郑队这才端起茶杯抿了口，然后阴阳怪气道了句：“您说您这么尊大佛，屈尊来我这小局子干什么，我这儿庙小，怕委屈您了。”
老朝奉连半截观音像的本体都舍得显出来，说明她示弱了许多，此刻哪敢发火：“郑队，老身也是逼不得已，你也知道。我那里的宝贝丢了……”
不等郑队说话，倒是雷宗掌眼和火云宗执事急了，一拍桌子道：“你东西丢了我们知道，但是你跟着我们来这里干什么？差点害我们产生误会知道吗？”
说实话，他们发脾气情有可原。雷宗和火云宗来这儿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收资质上乘的弟子，老朝奉紧随其后，借着人都在演武场的功夫来窃取文件，若是始发，岂不是把他们都给拉下水了？
老朝奉深知理亏，也不敢反驳，只道是误会一场。
这时候郑队问了句：“到底丢了什么啊？如此兴师动众。”看那表情，搞得像是完全不知情一样。
我心道这老狐狸。老朝奉鬼眼腹被盗一事，他不知道才是出了鬼。现在装模作样，不就是想把干系撇清。
不得不承认郑队的老辣。借了两把刀杀人，一把是小和尚，让小和尚和庄子门的内鬼胎记男姜责联系。暗中帮助姜责盗取鬼眼。
老朝奉就算想查，小和尚是临时加入调查局的，人也还是佛教的。就算查到调查局身上，也仅仅只能怀疑。
否则以老朝奉的性格，有了切实证据肯定大张旗鼓来要人了。何必躲在修行者后面玩儿这么一手呢。
老朝奉的本体是半截观音像，但脸可一点观音的样子都没，反倒是贼眉鼠眼。两只黑豆小的眼睛滴溜溜的转：“这事儿不方便说，但是有切实的证据表明，你们调查局的人插了一手。”
郑队装模作样皱眉道：“你说的可是金山寺的那个小秃头？那你可冤枉我们了。我们调查局向来秉公执法，维护的是平衡，那小秃头中途加入。打伤我一名属下，在内蒙消失，没想到是去惹事了？这屎盆子可不能往我调查局头上扣啊。”
雷宗和火云宗两门弟子都看懵了。没见过这么无耻、甩锅甩的这么彻底的。
更重要的是，他说的还一点儿问题都没有！
老朝奉哪能看不出来，但他能说什么呢？唯一擅长的控梦术在郑队面前就是个笑话，再加上没了鬼眼，她一身本事更是大打折扣。郑队没当场把他拿下，算是给她面子了。
老朝奉憋足了气道：“这件事虽和你调查局无关。但你调查局也有收人不严的责任在内。况且除了那小秃子，你这两位小友也冒充南洋人闯入我庄子门大本营，不得不让人联想。”
郑队哎呀叫了声。说确实是这样，然后抹着下巴转头问几位守楼大妖的意见。
这几个守楼大妖也没把人放在眼里，进入内殿后。该干啥干啥，柳爷甚至拉起几位嗑起瓜子，不看外貌。活脱脱一副公园养生的大爷样。
这几个守楼大妖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，我至今未曾见过他们的真实实力。但他们能守住调查局大楼，千百年来不让人进入，肯定有过人之处。
虎行作为守楼大妖的代言人，颇为不屑的道了句：“什么狗屎责任，给脸不要脸，这样吧，看在郑队的面子上，我帮你们牵线。你找金山寺要人。”
老朝奉听到金山寺的名字脸色一变，咬牙想了半天也没同意。
柳爷贼兮兮凑到我跟前来道：“这老家伙是耗子精哩，祖上被佛教的人收拾过。最是怕佛教的人。”
我寻思怪不得老朝奉执意要以佛教分为最浓厚的盛唐为基，建立庄子门的大本营，想来是越怕什么，就越是要炫耀什么。
见老朝奉不肯答应，虎行一摆手说那得了。
郑队也道：“你不答应我也没办法啊，那小秃子虽骗了我，但并未违背调查局的纪律，他所做的事情是分外的，我也管不着啊。人是金山寺的，他联合你门内人偷东西，你应该去找金山寺要。”
老朝奉一咬牙说可以，不过调查局怎么都有一点关系，一定要随行。
郑队满口答应，还安慰了老朝奉一番，言语中那个情真意切，只差和对方拜把子了。但我看到郑队眼睛有一抹狡黠的光芒，他多半是还在打老朝奉的主意。
我不禁扼腕叹息，郑队连摸带打，先是硬破老朝奉梦中攻势，压下对方嚣张气焰，再循序渐进，一步一步化解对方心里，最后抛出目的，要让对方去金山寺。这里头的原因肯定没那么简单。
被郑队盯上的人，没多少能讨到好处的，这耗子精多半要遭殃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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